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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稿 | 毕竟难得有过

  • 发布时间:2023-04-19 23:50:29

  • “奇怪,过去再不堪回首。

    怀缅,时时其实还有。

    ——陈奕迅  《最佳损友》”




    第一次看到《最佳损友》这个歌名时,我是嫌弃的。

    不知为何,它莫名带着一种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香港电影的气质。这种不可名状的气质具象为我脑海里的一些画面:勾肩搭背的古惑仔,口中哼着许冠杰的《学生哥》,外套脱下,几根手指抓着,往背后一甩。

    这在当时在我看来是一种过期的潮流。

    到我完完整整听完这首歌,大概已经是初中了。听它是因为唱的人是陈奕迅。陈奕迅在我初中那会儿是一种别致的潮流。



    我是那种极少会在听歌的当下准确无误捕捉到最抓心那几句词的人。它们更多会在后来某些不特定的场合连带着旋律蹦现,然后开始洗脑模式。

    这首歌并不是例外。

    八月长安有篇同名的文章,里面有提到这首歌。我在大一下学期看过一遍,记住了那句扣心的追问——

    “我有痛快过,你有没有?”

    期末备考的时候,我沉迷港乐,不经意看到了歌词背后的故事。后来在宿舍洗衣服,突然想到这首歌,点开播放当背景乐。听完一遍,不够,倒回去再听,不够,点了单曲。

    再后来,我自己录了两遍,和阿鲸合唱了一遍,在KTV唱了三遍。

    直到我敲下这篇文,我真的觉得,够了。

    大概是对这首歌的念想终于走到尽头了。



    听这首歌,我统共想起了三个人。



    一号,下文就简称一号吧。

    从我跟一号最后一次见面算起,大概已经过去六年了。有那么四年间,我跟她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小学生眼中的挚友,一起上厕所,春游秋游的形影不离,每天晚上互通好几次电话,去对方的生日趴,彼此互诉过一些自己认为的掏心话,无论干什么首先想到就是“要和一号一起”,大概已经是极致了。

    我们那时候似乎有很多很多说不完的话。放学回家之后,互问作业,互问对方晚饭吃的啥,互问对方晚上看什么节目,做完作业之后打个电话过去通报一声,看到哪个频道有她喜欢的电视剧,我立马打个打电话告诉她。每到周末空闲下来的下午,我们会聊电话,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这种亲密无间换来的高额电话费,家长们早就无可奈何。

    她家的座机号码我记得比我家还熟。甚至我画一幅画,署完名才发觉我写的是她的名字。

    我觉得我往后的日子里鲜少再像那时候一样,这么全面地“了解”一个人的所有情况。

    但我们不是完全没有摩擦。有时候,一号会不喜欢我和别人走得太近,她会直接告诉我,那个谁谁谁很坏,你不要和她玩,你要是和她玩,我和你绝交;春游秋游的时候,我们在游乐场玩旋转木马,我没有坐到她旁边,她会很生气;在教室里一起写作业,我的进度比一号快,她会让我不要再写下去,甚至下手抢了我的作业本,最后甩手重重扔回给我。

    那时候我大概总是处于一种“一号会不和我玩”的恐慌中。

    我记得有一次,一号不喜欢一个女孩子,让我在自己和她之间做出选择。

    那个女孩子在我面前要我的答案,我犹犹豫豫硬是一句话没说出来。她仿佛就知道答案了,很伤心地独自往操场那边走去。

    在所有的抉择中,我永远选择一号。非要说出个什么理由,也很简单,大概就是:一号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小学毕业那年,我们大吵了一次。

    原因大概是,我们在世界杯中各自看中了一支球队,并且不看好对方的球队。

    吵得算是前所未有地厉害了,冷战了好几天。她在我的百度空间博文下留言发泄。

    后来是我主动打破僵局,打电话到她家,跟她道歉。接电话的是她爸爸,我说我想找一号,他似乎是很轻地笑了一声,然后让我稍等。

    我揣摩了很久那声轻笑的含义。大概是,我就知道你们会和好的,你总归会再打电话来的。

    我有一种被看透被洞穿的羞惭感。这种感受令我十分不适。甚至有点不敢再面对她爸爸。

    但是那通道歉电话之后,我几乎就不打电话到她家了。

    毕业了,我们不需要再交流学习,也不需要再交流学校里面发生的事情了。一方面是因为这些,另一方面,大概是我逃避面对她爸爸。

    后来她搬家了,上的初中也离我们大部分小学同学都很远。

    有一次她打电话给我,问,你现在怎么都不打电话到我家了?

    我忘了我怎么回答,或者有没有回答。

    真的很奇怪,我好像轻而易举就习惯了与她没有交集的生活。

    回想起以往,似乎死皮赖脸要和她一起玩的是我,鸡毛蒜皮的小事抓着对方聊个不停的是我,有事没事打电话到她家拉家常的是我。

    配合上那声轻笑,我觉得自己挺low的。

    low就low,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但只是觉得,不想打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很奇妙的是,小学毕业之后,我和当初那个哭着跑去操场的女孩子成了最好的朋友,并且紧密联系至今。

    我们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我和那个女孩子在小学附近晃悠。远远见到一号拿着手机在小学校门口拍照,我第一反应是躲起来。

    要是被她发现,我一直在跟别的女孩子玩怎么办?要是见了面,我能跟她说什么呢?

    远远看上去,她似乎已经高出我半个头了。而小学那会儿,我们其实是连身高都严格同步的。

    “问我有没有

      确实也没有 

      一直躲避的藉口

      非什么大仇”

    再后来一点,我和她通过两次电话。

    一次是初中毕业,我考砸了,她如愿考回来市区。她在电话那头说,没关系的,我敢保证,高考你一定考得比我好。

    最后一次是高中,具体几年级我忘了,通话内容我只记住了一句话——

    我以为你会选文科。

    很多东西我忘了,却没忘记一个画面。

    那时候学校有设置专门借书的地方。她捡到了一本书里面脱落的目录,是彩页印刷,图文并茂。她在上面找到了关于一颗彗星的记载,我忘了是不是哈雷彗星,又或者她看到的文字根本不是关于一颗彗星。

    总之她说,“下一次它出现的时候,我们都已经五十多岁了,到时候我们带上各自的子女和孙子孙女,一起去看吧。”

    于是我脑海中立马浮现出这样子的画面:归侨携家眷在机场碰头,热情洋溢地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机场人来人往,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我很欢脱地向她答应,好啊!

    “多想一天 彼此都不追究

      相邀再次喝酒

      待 葡萄成熟透”

    我们似乎并不想要追究对方什么,也没什么一直躲避的藉口,但我们都得承认一件事。

    那就是,对于我们来说,不会有那一天了。



    二号是这三个人里面唯一一个男生。

    我和他大概是在毕业前最后一年才发展出更深一层的关系。

    我在学校闲聊的时候无意中提到了一个物理定理。那是我在课外自己了解到的,课本上并没有教。这个定理似乎引起了他的兴趣,回家之后他在QQ上找我,告诉我他找了一些相关的资料。

    这算是一个开端。

    我后来有问过他对我的印象。他说,一开始觉得有点书呆子,一板一眼有点无趣那种,后来发现其实并不是。

    我们一开始的对话其实都很学术,一些理科的原理定理,杂题难题等等。后来慢慢会开始聊职业规划,人生理想,或者聊聊班上的同学。

    那年头我好胜心强,自律性高,理想还很恢弘,毕竟觉得未来还长,机会还很多。

    但与此同时,我又胆怯自卑,处处质疑自己,觉得实力配不上理想的高远。

    他总能给予我恰到好处的鼓舞,字里行间有一种令我惊喜的真诚。

    学生时代,急于在成绩上、在能力上修炼得刀枪不入,希望在各大竞赛场上冲锋陷阵、游刃有余,以此来积累一点点实现梦想的资本。

    但是我并不英勇。我前行得畏手畏脚。虽然对想要做的事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和坚韧,但这一切其实更像是为了消释掩藏得最深的自卑。

    对于这一点,他是最清楚的人。

    他会叫我抓住机会,叫我相信自己,努力帮我消除一些自己内心的阻力,将我往前推。

    我记得有一回我参加了一个赛前选拔,但最后公布入围的名单上并没有我。公布结果的时候老师身侧围了一群人。我猜想到了这个结果,并没有靠近去听。

    老师把入围的同学名字念完之后,我听到他问了一句,“XXX呢?”

    他问的是我的名字。

    不知道这个细节为什么能被我记那么多年。

    大概是那一刻我觉得他真的真诚得让人想流泪。

    有一次他推荐我听一首纯音乐,名字是《Kiss the rain》。他说很喜欢。我听着莫名头脑一热,发了一句话问他。

    “你是不是经常觉得很孤单?”

    他回的是,“你怎么知道?”

    从那之后起,我们谈话的内容又多了一些更细腻的层面。

    同一天,我告诉他,我那时候最喜欢的纯音乐是《The truth that you leave》。后来某一天,学校广播站播了这一支钢琴曲,他好像是叫了我一声,我凝神听了一会儿,与他相视一笑。

    都是一些令人难忘的小默契。

    毕业之后,我每次在商店里看到音乐盒,我就找曲子是《Kiss the rain》的。但是一直没有找到。

    其实就是很想送他一个,就只是无理由地想送。

    毕业前最后一年他的生日,我送了他一个礼物,里面夹着一张纸,上面表达了我对他的感谢,以及希望以后能继续保留这种难得的默契,天长地久地胡诌海侃下去。

    但是人间并没有多少天长地久。

    毕业之后有一晚,是圆月吧,我跟他已经很久没有怎么聊天了。

    我鬼使神差在对话框打了一句:我挺想你的。

    是在聊天进程中一段很平常的对话后面接上的。我当时敲了很久,虽然确实是真情实感,但是讲出来还是百转千回。

    对话框里忽然出现了一条:等等,我马上回去。

    他人在外面,觉得聊天不太方便。

    这些细枝末节的堆积,总让我在很多年后还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很难得的人。

    “很多东西今生只可给你

      保守至到永久

      别人如何明白透”

    我问过他一次,我们算是朋友吗?

    他回,难道不是知己吗?

    如果非要问那些俗套的问题。如果非要问是不是或者有没有。

    我想说不是,也没有。

    后来我跟阿鲸说,我觉得男女生之间有纯友谊啊。她说,那可能你们并不是朋友。

    其实怎么衡量是不是朋友呢?从联系的频率,关系的亲厚度,对彼此的熟稔程度,共同经历的多少,抑或是对对方而言不可替代性的高低?

    我没有答案可以给。但我知道他绝对不可替代。

    “从前共你 促膝把酒

      倾通宵都不够

      我有痛快过 你有没有”

    我有,我真的有。

    “为何旧知己 在最后

      变不到老友”

    “总好于 那日我 没有

      没有 遇过 某某”



    三号是个软妹子。

    她有跟我一样的姓氏,名字正着念和反着念读音完全相同。备考最忙的时候,她在自习课上低着头塞着耳机在看《琅琊榜》和87版《红楼梦》。看“黛玉葬花”和“黛玉之死”的片段看到哭。毕业后在看老版《三国演义》,诸葛亮病故于五丈原的片段来来回回看,来来回回哀伤。

    她语文考试基本每次第一,作文鲜少失手,年级范文标本。理综稍微弱一点点,但是并不妨碍总分年级前10。

    她是我在班上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跟我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让人有保护欲。

    尽管她身高还没我高。

    我们好像一直坐在一起。我们课室没有同桌,我们隔着一个过道的距离。我蠢得很,经常拿数不清的问题去请教她,她不知会不会烦得要命。

    每天第三节下课,她会拿出一杯卡士酸奶,跟我说,“a——”然后喂小猫一样喂我吃几口。

    周末的晚上大家回宿舍的回宿舍,回家的回家,我们那时候都住在学校附近,约好一起回去自习。教学楼乌灯黑火,她在走廊的尽头蹭老师办公室的WiFi。我热得大汗淋漓,端着在喜士多给她买的烤香肠,摸着黑找她。

    她吃东西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其实也像一只小猫。

    我们在低年级的教室里开了灯和几台空调,一起写作业。虽然聊天的时候好像更多。保安还是蛮好脾气的,过来跟我们说,走的时候记得关灯关空调,别留太晚。

    我们聊小说,聊音乐,聊很多共同爱好。

    回到家之后熬夜写作业,我知道她肯定也在熬。她写作业的速度并不快。有时候写着写着我们继续开对话框聊天。

    我们约好了毕业之后一起看《我的少女时代》,所以班上几个女生在投影上放的时候,她就真的一眼都没有看过。

    我人生最低潮的那段时间,近友真的不多,她是其中十分重要的一个。

    我一度因为一些别人的偏见怀疑自己的三观,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她永远跟我站在同一阵营,永远爱护着我,牺牲自己的复习时间陪我聊天乱逛。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一些未曾对他人开口的事。

    去年我生日的时候,她边写作业边看手机,踩着点给我发生贺。

    我根本没料到她会是第一个。

    毕业前她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我给她送了个手机壳,浮雕款式,很少女风。她说因为这壳一直没舍得换手机。那天我给她撑着伞挡太阳,面前整个班陪她一起唱《小幸运》。

    今年她生日的时候,我提前几天翻找了去年的日程本,提醒自己别忘别忘。结果还是没踩点。

    她很少出现在朋友圈,也很少出现在所有人的点赞列。我们现在也不聊天,尽管她当时说,欢迎继续叨扰。

    “命运决定了 以后再没法聚头

      但说过去 却那样厚”

    确实不可替代得很,可是距离不可或缺,也许还是少了点什么?因而位置变了,各有队友之后,我们也就自觉从彼此密友的位置上退居了?

    世界上有多少友情,戛然而止得莫名奇妙?又有多少友情,无疾而终并且没有阵痛?

    “被推着走 跟着生活流

      来年陌生的

      是昨日最亲的某某”



    我曾经,也是听不懂这首歌的。






    文 | 第34

    封面 | 第34

    排版 | Sail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