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q音乐里居然没有no love
Eminem是全世界最帅的男人,不接受反驳。
第一次认真模仿rap音乐,还是林肯公园的那首In the End。那时的我很讨厌五音不全的自己,在KTV里和大家格格不入。自从自认为十分熟练地掌握了那首歌,阿旺也开始对我刮目相看,我终于可以在KTV里solo一段“仿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呢喃”,然后安静而自豪地看着他们跑调。我以为,那就是hip-hop的整个世界了,那时我初一。
直到有一天,阿旺突然窜到我面前,对着我唱着“cause you feel so empty without me!”,然后痛嘲我的过时。
非常憋屈,我回到家,下载了Eminem所有的歌,一遍一遍地听。每天天没亮,从床上爬起,摸黑找到MP3,从25 to life开始,最后一首正是那首without me。骑着自行车飞驰在风里,撒开把柄是魔鬼的足迹,没有人看见也一定要在车棚漂移,我多么希望自己就是那个无所不能的Eminem。第一个打开教室的门,丢下书包出门吃粉,一般这时候正好能播到not afraid。
迷上Eminem,并不是因为歌好听词帅气人牛逼,仅仅是为了不甘被击败的虚荣。
那时候的初中生,沉迷刚刚驾鹤的迈克尔·杰克逊,而耳机里放着林肯公园、Eminem和美国民谣的我们,感觉自己俨然是整个学校的潮流领导者。课间在庭院里的相见,也变成了一场场刻奇的中二表演,大家一定要摆出极度夸张的持麦姿势,指着对方高喊“what's up dude!”,并把胸口重重撞在一起,才能充分表达诚意。
学一首曲子真是让人窒息。那时候没有手机,只能趁回到家得到上网冲浪许可的短暂时间,悄悄把歌词抄下来,还不敢让爸妈看见。学习过程很简单,一遍遍听,一遍遍顺,如果顺不下来,那就不顺了。
班主任也觉得奇怪,这几个蠢蛋,语文不行,数学不行,物理不行,政史也不行,偏偏英语水平拉开同学们几个数量级,能操一口纯正流利的美音,说起话来还哟哟耶耶的自带节奏。
我们是断然不敢让老师知道,我们学习英语竟然来自如此粗鄙的地下音乐,我们把歌里学来的词用进英语作文里,便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反抗。
但阿旺是不羁的,甚至大方地向老师说,老师,我觉得这种带脏字的音乐好棒。
“你坐好一点,你这样坐着你的button不会疼吗?”
“老师,屁股难道不是ass吗?”
人一旦躺在了肮脏潮湿的床上,就会开始怀念过去。
那个晴朗的傍晚,我和雁子穿着AC米兰球衣在校道上游荡,我背后印的是7号舍甫琴科。雁子不断把球踢向操场边低矮的围墙,我则是盘坐在一旁,轻轻哼唱着Space Bound的副歌旋律。秋天,南方的白天并没有展露明显变短的势头,但对于擅长根据到家时的天空颜色切割时间的中学生来说,少十分钟踢球都是致命的不悦。
操场边的综合楼零星亮着的白炽灯逐渐变得犀利,无人看管的车棚也慢慢在泛蓝的空气中融化。雁子踢累了,抱着球坐过来。再不回家可能会挨骂,但是这也是当时叛逆的我们自豪地反抗初三悲惨命运的一种方式。
雁子突然扔下皮球,抓起我便沿着围墙跑了起来,两个人在还没有完全放开的夜色里,猫着腰,一路奔到了足球场的最里面,然后趴在塑胶跑道上,屏住呼吸,小心地看着校道的方向。
“哇,吓死我了。”
“人在哪?”
“老张刚从教学楼里面出来。”
“我猜也是。”
“她人呢?”
“你仔细看。”
“她看到我们没?”
“不知道。没有吧,应该。”
班主任的黑影,在远远的校道上缓缓移动,像是猎人在搜寻野鹿。我和雁子爬起来,继续猫着腰,翻过健身器材区,跑上综合楼。
“老张在哪?”
“你看看站在校门口那个黑影是不是她?”
“哎,好像是。”
“不对啊,她在那儿干嘛?”
“那有可能不是。”
“黑哦,她会不会看见我们了啊?”
“不会不会,我们先去黄老师办公室等住,等个半小时,安全了再走。”
“好主义。”
两个人继续猫着腰,溜上了三层。
第二天,班主任让我俩上台,给全班表演猫着腰跑步的动作。
原来那天晚上,班主任站在校门口,给我和雁子的爸妈通电话,确认我俩不在家后,走上了综合楼,把我俩一网打尽。回家后不用说,自然是一顿胖揍。
那时候的假想敌,是不是有些过于强大了呢?
高一的时候,机缘巧合,我作为校足球社的代表,被邀请到市电台做访谈节目,并应邀现场骚一段I need a doctor,然而这段大型车祸现场成为了我不愿提及的黑历史。主持人不太了解rap,但他清楚我的演出效果非常砸场,所以在二番结束后,便轻轻地推小了音乐,垫着背景继续主持。
那年的语文课要做课前pre,而我理所当然地选择介绍那时心中的三位男神,痞子阿姆,,和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当《八英里》的暴力镜头和阿姆的大中指出现在屏幕上,我谨慎地看了看语文老师,还好,他笑得合不拢嘴。我真喜欢这个学校。
再后来,我遇到了那部彻底改变我三观的《Ever17》,一转出世无为的生命理念,投入了另一个现实世界的怀抱。Eminem和他的歌,连同那个雨天球场边不慎滑落的iPod一起,滚进了历史的下水道里。
心中的男神变成了打越钢太郎,三千夜瞑和尼古拉·特斯拉。知音之唤,也从“yo man what's up”变成了“イエッタイガ”。
我似乎早已忘记Eminem曾经带给我的感动和力量了。
不过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Rap到底给我的生活带来过什么?
Rap到底能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什么?
无所谓了。
直到那个暑假集训的上午,连队坐在树荫下乘凉,林爷在身边轻轻哼唱着Beautiful。
我跟着他唱了一遍,接着又即兴来了一段When I'm Gone。林爷目瞪口呆。
也许就是这个?
“写词,作曲,想押韵,然后唱,很帅的!”
所有的特立独行,原始目的都是为了合群。
“我认为中国也能有很牛逼的rap。”
“没有没有,我没看节目,我心中的神只有一个,他就是Eminem。”
“哈?那种玩意儿也能叫说唱?”
“真怀念听你和雁子对飙的时代。”
“你这种先看《八英里》再听歌的可能比较少见了。”
“嘻哈文化中负面能量的公开化表达,很吸引人的。”
“中文可能就不太适合说唱。”
“噢我是说,跟拉丁语系比,发音和语法结构没有优势。”
“其实四川话还是很适合的。”
“我觉得跟风的比较多。”
“这跟南山南火了没什么区别。”
“而且这就让独立音乐看到了希望。”
人总会怀念过去,与床是否肮脏潮湿并没有关系。
融解清泉
2017.9.29.
不是下午茶,是第二十二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