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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味道》——终于有河北Rapper冒出来了
文/巴赫爱喝胡辣汤
在文艺蓬勃的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赵丽蓉的唐山系方言,和陈佩斯的北京系方言,赵本山的东北系方言一起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在当那个时代灵感四溢的春晚舞台上,给我们的童年带来了太多笑声。几乎所有的八零后张口就能来两句纯正的赵丽蓉式唐山话台词:“探戈~奏是~探戈探戈走”,“司马缸砸缸”,“什么群英荟萃我看就是萝卜开会,”当然还有最经典的,《如此包装》里的那段评剧改编的Rap“六月六春打六九头”。
1995年春晚赵丽蓉表演小品《如此包装》。
赵奶奶极大得挖掘出了唐山方言的表现力,为种唐山话塑造了自己特有的“语言气质”:它柔和,呆萌,却还透着韧劲儿;它调皮,洒脱,却还不显油腻。一听唐山话,人们就觉得很放松,觉得亲切,会忍不住想笑出声来。——这种语言气质,实在是太适合做成Rap了!
这么多年来,其实私心一直期待有人能把唐山话做成正儿八经的Rap,前人赵奶奶好不容易塑造出来语言气质,搁在那儿不开发,可就白白浪费了。没想到还真有人把这件事儿做出来了,而且做得很像样,就是这首《唐山味道》。
《唐山味道》MV拍摄花絮,一排左一为女声主唱刘思思,二排左一为词曲作者孙宪伟,一排左三为男声主唱及编曲者Demo_r
之所以说这首Rap很像样,主要在于它的态度足够真诚,手段足够高级。
从语言韵律上看,这首歌词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英文单词,连“Ah~""Yeah~"“Yo~”这类英文语气词都小心避掉了。这个态度我很欣赏,够硬气。
很多Rapper喜欢在自己的中文歌词里夹杂一些英文碎单词,这是一种捷径,能迅速营造出一种老外街头Hip-pop的感觉。英文所在的拉丁语系,是一串儿一串儿往外吐的,听起来有强烈的流动感;中文所在的汉藏语系,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听起来比较笨重。因此要想完全使用中文营造街头感和律动感,还不能显得土,是非常烧脑的一件事。
《唐山味道》的Flow建设就做得足够高级。我在以前的乐评文章中不止一次强调过,中文Rap节奏要想不显得土,一定要避免头重脚轻的数来宝式节奏型——
。
《唐山味道》Hook句“唐山~味道~”就很聪明的把首拍空出,成功避免了土气,再配合以伴唱尾拍的搭话“喔~”“咋咧~”“中~”的强调,制造出了一个重拍在后拍的惯性模式,这是一种克制的摇摆感,不同于动次大次的粗暴,而是边走边晃的优雅。
《唐山味道》MV截图,左起:杨晓雷、Demo_r、大微、蒋炎辛、张山
《唐山味道》语言最高亮的部分,出现在2:05秒处,
第一番:
聊天不叫聊天那得叫“拉磕儿” 这玩意儿不好那可真叫“疵勒火”
那姑娘长得漂亮 那得说“忒俊呐” 事儿还没弄清楚你逗说“知不道”
这是第一番,围绕着四个方言词汇展开的花式炫技。每句的最后三个字,都跟着字音走出了若有若无的旋律线,尤其是第三句“忒~俊呐”,一个从低到高的大跳,特别出彩。
第二番:
住在我的隔壁那得叫“介比儿” 事儿是你的本意你逗说“竞故引儿”
你要表达肯定你逗说“那可本儿” 要说那本来逗是你逗说“第起根儿”
这是第二番,语言结构虽然与第一番一样,但音乐上层次更丰富,这一番鼓的节奏比更加紧促,弹拨乐器的出现呼应了方言的传统感,走到“第起根儿”这一句的时候,鼓有变化,开始为第三番的爆点作铺垫。
第三番:
知不道 不知道 知不道 不知道 那可本儿 第起根儿 抽和愣子 竞故引儿
知不道 不知道 知不道 不知道 那可本儿 第起根儿 抽和愣子 竞故引儿
(哎呀!这家伙雷子!啥也这是?中咧!我说!)
这是第三番,也是全曲语言韵律的至高点。在这一番,词汇最短,重复最多,语速最快,人声与乐器胶着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推力,听众什么也不用想,跟着这股推力走,就能达到情绪的高涨点。而达到峰值之后,一句清亮的女声一下把刚才积攒的情绪全都抒发出来了,就像气喘吁吁爬到高山上,突然看见云开雾散的感觉,两个字——舒爽!
三翻四抖,错落有致,精巧的韵律设计体现出了作曲者和编曲者强大的对音乐情绪的掌控能力。
《唐山味道》MV拍摄花絮
除了精心设计的语言韵律之外,这首歌的音乐部分也十分经得起推敲。作为一首方言Rap,《唐山味道》在音乐上做的最好的地方就在于,他把“传统色彩”和“西方色彩”调配到了一个非常均匀舒服的程度。
《唐山味道》的歌词全部采用唐山方言,即使律动感设计得再精巧也难以避免歌词本身浓重的地方色彩。要想冲淡这种地方色彩,就需要在音乐部分找到制造其他色彩来中和。
这首歌的和声进行,就采取了爵士和声最经典的IV-III-II-I七和弦下行的进行,这个和声进行一出来,就有种优雅浪漫的色调,许多西方爵士情歌都喜欢用这个进行。除了和声之外,《唐山味道》里的布鲁斯色彩的钢琴柱式和弦,有爵士意味的明亮小号音色,都在有意无意得营造一种美式的,街头的情怀,来冲淡歌词浓重的地方色彩。
《唐山味道》MV拍摄花絮,左起Demo_r、大微
《唐山味道》音乐上最高亮的部分,出现在1:30秒处的一段惊艳的女声:
大姐姐扎了一个梅花灯 迎来那瑞雪纷飞 春意浓
小妹妹扎了一个鲤鱼灯 扑愣愣愣跳过石门儿 成了龙
这段女声主唱的旋律采样自皮影曲调改编的冀东民歌《闹花灯》,通过女主唱刘思思清亮圆润的嗓音进行演绎,一下子就把整首歌音乐上最炫目的部分给亮出来了。这段旋律真的是美极了,调式选用了北方民歌常用的宫调式,大气又洒脱;旋律线依字行腔,跌宕嵯峨,丰富而自由;歌词长短句交相辉映,既有“瑞雪纷飞春意浓”的温柔缱绻,又有“扑棱棱跳过石门儿”的灵动调皮。这段旋律虽然只有两句,却浓缩了河北民间音乐最美的精华,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了一幅浓墨重彩又趣味十足的民间风情画面。
《唐山味道》MV截图,主唱刘思思
中国有没有自己的说唱音乐传统?其实是有的,京韵大鼓是说唱,河南坠子是说唱,苏州评弹也是说唱,上文提到的乐亭大鼓,也是说唱。中文说唱曾经拥有过他的辉煌,他的身影也曾在唐宋的勾栏瓦肆间缱绻流连,也曾在明清的茶馆酒巷里逍遥快活。只是随着时代的更迭,传统说唱也如京剧昆曲一样,在强大的西方文化侵蚀之下不可避免得走向了式微。
传统音乐里蕴含着非常丰富的宝矿,好的东西永远不会过时。在《唐山味道》歌词里提到的乐亭大鼓,评剧,皮影,顺着其中任何一门踏进去,都会领略到独一无二的风景。作为一首流行音乐作品,限于篇幅,《唐山味道》仅仅引用了两句《闹花灯》(以及结尾处同风格的原创唱段),而没有大篇幅引用评剧或大鼓。但是作为Rapper,乃至作为编曲师,作曲者,广泛地涉猎传统音乐和民间音乐,对于拓宽自己的艺术边界还是大有裨益的。
《唐山味道》MV截图,乐亭大鼓艺术家蒋炎辛、张山
《唐山味道》这首歌在精神气质上,还真的跟早年赵丽蓉老师塑造的唐山形象一脉相承:呆萌,幽默,不油腻;真诚,朴实,话家常。喜欢Rap的朋友,在欣赏了英文Rap的华丽,四川Rap的火爆,北京Rap的贫嘴之后,不妨听听这首呆萌的《唐山味道》,他会勾起你模糊记忆深处的一些温情的感觉,每当脑海里浮现这首歌的时候,你会很开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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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味道主创简介
作词:孙宪伟
作曲:孙宪伟;Demo_r
编曲:Demo_r
演唱:Demo_r,刘思思
《唐山味道》官方M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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